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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 白銀時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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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白銀時代

五十九

樓上的佐為不知道光和亮在大盤前擦出的火花,此刻,佐為正臉色肅穆地凝望著十九路棋譜。

一時間,千年來無數高手的棋局,飛揚在佐為心間。

佐為不是第一次有這種置身於洪流之中的感覺,然而,和以前附在光身上與高手對局不同的是,此刻坐在緒方對面的佐為,靈魂最深處是靜的,那是一種浸潤了時間和禪意的寂靜。

窗外,一片絢爛的白銀從城市的天空流淌下來,閃耀地鋪在對局室的地板和棋盤上。熱烈,同時又寂靜,就像棋士的心。

佐為 VS 緒方這盤棋,在棋院文件上,采用的是“假定九段格”、”段位認定棋賽“等字眼,與吳清源定段賽在文書上的字眼幾乎一模一樣。但比起吳清源在 1928 年與秀哉名人、前田陳爾等棋手的七局定段賽,佐為的三局定段賽顯然在世界上引發了更熱烈的關註。

樓下的大盤解說會場,新聞主筆正在致辭,介紹吳清源和定段賽的歷史,黑白紀錄片畫面和聲音也在對局室的電視機屏幕裏同步播出來。

棋士的使命是“承前啟後”,佐為這場定段賽所遵循的傳統,除了代表人們懷念過去的強盛,同時也帶著全日本對 sai 和當代圍棋崛起的期許。

佐為沒有親歷過昭和時代,但對那個時期的事並不是一無所知的。

##

佐為的思緒回到一個月前,他有一次到棋院看光對局,恰好碰上古瀨村。

古瀨村剛好做完一次圍棋史專題報道,剛總結完一堆傳奇人物的事跡,又剛好碰上現在的世界第一人佐為,他馬上覺得這是一個采訪的好話題。

古瀨村語氣熱衷地問:“藤原老師,您認為誰是日本圍棋史上的第一人呢?”

光在一旁暗暗好笑,對於這個問題,坊間愛好者都不知討論過多少遍了,他們公認的答案是“本因坊秀策”,拿這個問題拋回給佐為本人,難不成讓佐為厚著臉皮要回答是自己?

光有心聽佐為怎樣回答,打算事後拿來跟佐為開玩笑。

誰知,佐為卻想了想說:“若以天才和對時代的影響力綜合來看,縱觀歷史,很難找到能與吳清源分庭抗禮的棋士。”

——什麽,吳清源?

旁邊的光聽見,楞了,甚至忘記在記錄表上寫下戰績。光連最近棋院發生的事情都沒弄明白,總是要靠和谷解釋,更別說上個世紀了。光只知有“吳清源”這人,卻不知具體的棋譜和事跡,天曉得佐為是怎麽知道的。古瀨村也意外地張大嘴巴。

佐為柔和地說:“我認為說誰最強對其他人不公平,應以不同的時代來看。因為每個時代有不同的貼目規則,在江戶時代,本因坊道策、秀和、秀策、丈和等人的棋各領風騷,都以小目為基礎的模式布局,執黑先行占盡先機。”

佐為說起江戶時代的事時總是很溫柔,娓娓道來,像一朵蓮花緩緩盛開於湖泊之上。一想到虎次郎,佐為就充滿感激的心情。光和古瀨村都聽得入了迷。

“您仿佛對這些都很有了解,請您說下去。”古瀨村崇敬道。

佐為繼續:“秀策百年後,吳清源和他的對手木谷實研究新布局,包括點三三、對角星、五之五等,使小目舊布局得到解放。我在網上看過他六十年前的棋譜,吳先生在數次十番棋和高手激蕩,他的‘六合之棋’、 ‘中的精神’等觀念,也令我獲益良多。我也在思考,到底什麽是二十一世紀的棋道。”

光再一次對佐為佩服得五體投地。這些想必是佐為平時去書店、用電腦搜索,自行學習的吧。

然而,光到底還是低估了佐為,令光佩服的事不只是這一件。

查資料惡補過後,光才知道,佐為平靜的話裏有多少千絲萬縷的微妙涵義。

當年,吳清源在日本棋院定段後,一度橫掃棋壇無敵手,還把本因坊一門“連根拔起”。如果說秀策的江戶年間是圍棋的黃金時代,那麽吳清源所在的昭和年間,則是一眾棋士將舊布局到世襲制度都革新了的白銀時代。

上世紀三十年代,日本最後一位終身制名人:秀哉讓出本因坊的世襲榮譽給棋院,才有了現代本因坊戰。

光問:“佐為,你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褒獎吳清源的?本因坊門下被他一個人蕩平了!難道你不替本因坊一門覺得……”光省略了“恥辱”這個詞。

佐為聞言,在棋盤上落子的手頓了一頓,隔兩秒才落下去:“我欣賞吳清源的棋,至於其他的,我認為是新舊更替的必然。”聲音裏聽不出惋惜。

古瀨村把佐為對吳清源的評語寫出來,刊登在《圍棋周刊》上。有人讚同,也有人不同意。在佐為看來,他在千年後能按照這位昭和棋聖定段的儀制加入日本棋院,是非常榮幸的一件事。

##

正因為佐為 VS 緒方這場比賽被賦予了重大的時代意義,這兩名頂尖的高手已然揣測好幾日,對方到底會用什麽樣的戰略部署這盤棋。

端坐在棋盤前的佐為看似莊嚴沈靜,心裏卻想著,塔矢行洋肯定也在中國看著這盤棋。佐為不在意全球 18 個國家的人為自己赴日,他心底真正在意的,始終只有一個人——塔矢行洋。

可以這麽形容佐為的心態:和緒方的這盤棋,就像佐為向塔矢行洋下的戰書似的。這盤棋不僅要贏,而且要贏得漂亮。

佐為要用這盤棋向日本海彼岸的勁敵證明,突飛猛進的不只有他塔矢行洋,消失的這四年並沒有讓佐為落後。

緒方,就更不用說了。這是緒方心心念念、也是他向棋院爭取來的與佐為公開較量的機會,又怎麽可能會輕慢。

緒方這幾個月在沒有工作的日子,都會把自己關在富士見的高原度假宅子裏,獨自研究 sai 在網上的棋譜。

和所有慕名向佐為挑戰的九段高手一樣,緒方也想在賽場上領略這種無窮玄奧力量的盡頭。

在鞠躬和猜子的時候,緒方的手隱隱顫抖。這是他第一次面對棋手時手在發抖,緒方在名人戰上面對塔矢行洋的時候,也沒有這樣緊張過。

《詩經·鄭風》說:“風雨如晦,雞鳴不已。既見君子,雲胡不喜。”這是千年前描寫心上人苦等後相見的詩句,用來形容佐為和緒方此刻顫栗的心情,也是很恰當的。

如今這一局,帶著光陰的刻痕和兩人的期待,苦等對方多年的佐為和緒方都得償所願。

猜子結束了,再一次,佐為執黑先行。百年前執黑先行,佐為總是充滿自信的心情,而現在也不例外。

把冰涼的黑子拈在手中,佐為深深呼吸,感受著從窗外千裏高空之上長驅直入的風聲——

“啪”地一聲——

佐為在棋盤上有力地落下一子。

##

大盤解說會場,隨著佐為的第一手落下,從音箱裏發出響亮而清澈的金石之音。

啪!如同一聲槍響。

這離理事宣布開局只有三分鐘,佐為落子迅速,仿佛盤算已久。寂靜無聲的現場立刻一片嘩然,人們紛紛為這見證歷史的一瞬間驚呼、鼓掌。

鎂光燈再次如流火閃爍,映在大盤前的塔矢亮身上。

“sai 定段賽的第一手棋,三之三。”亮說,往大盤粘上一枚棋子。

光跟著其他人一起激動地鼓掌。

“藤原老師下得真快啊,我還以為他會考慮一陣的。“和谷叫道。

“不過,藤原老師居然落在三之三,這開局真‘現代’啊。”伊角意外地說。

“我也沒想到,佐為從沒這樣下過,開局點三三,大家都會,但森下老師教過我不要用,說開局不利,容易輸棋。三三也是百年前本因坊一門的禁忌和‘鬼門’……咦……”光若有所思地說著。

佐為,難道在他覆出的第一場棋賽上,就要下出本因坊一門四百年前所禁止的一子,開一道鬼門嗎?

本因坊一門在上個世紀已然逝去,佐為這樣開局,應該不是向歷史雲煙裏的本因坊一門開火吧,這到底是為什麽呢?

“開局第一手棋疏離,會讓對方的棋形成大勢,也讓自身後面的棋變得落後、局勢不明朗,這…… “臺上的亮解說著,臺下的光聽亮的聲調,知道臺上的亮也同樣摸不清佐為的想法。

亮身旁有一名翻譯,把亮的話如實用英語、法語翻譯出來,頓時,觀眾都議論紛紛。

“會不會是藤原老師偶爾也想在大賽上嘗試不同的開局方式?” 伊角問光,“就像社在北鬥賽預選時用五之五開局、你用天元回應那樣,你們當時用的都是比三三更罕見的布局。”

“我給佐為說過這些棋了。” 光苦笑,他當然記得三年前時和社的苦戰,還有社用天元開局和本田下的棋局,光把這些棋譜擺過給佐為看。說來可巧,這些開局方式都與吳清源時代的棋士有關系。

當時佐為看完這一局後,問:“小光在北鬥杯預選賽時為什麽會如此好戰呢?”

簡單的一句,讓光知道佐為對這種用五之五、天元直插中腹的開局方式有所保留。由此可知,佐為不是愛在開局上標新立異的棋士。

18 歲的光老老實實地檢討道: “我和社初次對局,年少輕狂,都經不起挑釁,又想在塔矢面前證明自己,就這麽下了。三年時覺得刺激,現在覺得挺幼稚的。”

佐為摸摸光的頭:“我倒不覺得這一局幼稚,我只是想知道你怎麽想而已。”

就像現在,臺下的光也想知道第一手下出三之三的佐為怎麽想——用本因坊一門禁忌的棋招開局,被少年意氣左右,這不符合佐為古雅莊嚴的氣質。

緒方下了第二手棋;白 2 小目。穩紮穩打,這是最完美的下法。

白 2 一下,佐為就對弈出黑的下一子:黑 3,星位。這一子又讓整個會場都沸騰了。

亮邊宣布邊在大盤上擺出棋子:“緒方老師應對謹慎,藤原老師第一手棋三之三疏遠,第二手棋星走勢激烈,這是截然相反的兩手棋,藤原老師到底是想……”

亮好像意識到什麽,他頓了頓,握住麥克風,沒有往下說,沈浸在猜測中。

臺上的翻譯很為難,但還是把亮的話譯了出來。

接下來幾手棋,佐為下出不同尋常的星定式,令亮和光都陷入了猜測。亮一陷入思考,就完全註意不到別人。翻譯更為難了,和場邊的NHK的山崎都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
“塔矢五段還是太年輕了,雖然戰勝過緒方老師一次,但是要他講解sai的棋果然太勉強了……”光聽見棋院理事對山崎說。

“這塔矢亮講解 sai 的棋怎麽解說得斷斷續續的,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完。”越智在旁邊皺著眉說,“塔矢平常可不這樣。”

“塔矢亮居然敢攬下這工作,也是他活該。我倒要看看塔矢在全世界面前怎麽出糗。”和谷難得地和越智站在同一陣線。

光聽在耳裏,馬上為亮打抱不平。面對佐為那鬼神般、完全用邏輯無法預計的棋,他們這些小輩別說講了,能及時跟上就很不錯了。

看來,亮和光同樣,也會有緊張、跟不上佐為思路的時候。頓時,光一開始的嫉妒心消失了,他反而替亮擔心起來。

臺上的亮始終在沈思,好像在考慮該如何講好佐為的棋。

臺下人議論紛紛,越智還在講風涼話,“塔矢”“塔矢”個不停。其實越智長大後對別人不那麽刻薄了,但是對亮和光是例外。不僅因為他們的棋力,更因為亮對光六年來的註目。

“你別再說塔矢了,”光不客氣地打斷越智,“這是佐為的棋,塔矢有勇氣站上去講就很不錯了!你這麽有本事,你站上去替塔矢講啊。”

越智沒想到光會為亮說話,頓時氣呼呼的。

“我沒本事,難道你就有本事?進藤光,你是 sai 的學生,你怎麽不上臺?”越智抗議道。

“我……”光語塞。

“難道你不敢?”越智故意。

“你說誰不敢?”心底的隱痛被說中了,光站了起來。伊角跟和谷意識到事情不妙,忙拉住光的胳膊。交談著的本田、小宮、奈瀨和熏都停止了說話,朝他們看過來。

越智自院生時代就看進藤不順眼,覺得憑什麽亮在背地裏關註他。佐為現身後更是了,越智覺得不公平,憑什麽,上天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進藤光?

這時訝木從森下老師那邊走過來,也擠到同門師弟和谷身邊坐。

“你們在吵架?那邊有電視機呢。”訝木看著光提醒道。

“進藤,你跟越智認真幹什麽。越智妒忌你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伊角對光小聲說。

“我知道。”光嘟囔道,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
而大盤上,佐為和緒方還在落子,此局一開始就撲朔迷離,不只是臺上的亮陷入疑惑,緒方不出幾手棋也陷入長考。

由於在心下揣測佐為的意圖,光、和谷、訝木、伊角一時都忘了在身前的棋盤上擺棋,而是望著屏幕指指點點。而越智、本田、小宮、奈瀨、熏他們都在棋盤前落子,跟不上佐為的思路,至少先落子再說。

忽然,光靈感一現,說:“我想,我知道佐為的想法了。”

同一排的少年棋士都轉頭看光。

光想起來佐為說過,在百年前,虎次郎曾經有機會被授予本因坊家督跡目之位,但因為虎次郎不願意比對他有恩的城主地位更高,因此拒絕受封本因坊家督的封號。在對弈中,虎次郎也屢次相讓,在城主面前謙遜地自稱“弟子”和“後輩”。

佐為和虎次郎都是深受古典禮儀熏陶的君子,認為君臣、前後輩尊卑有別。光常常在想,佐為一定很喜歡這樣的虎次郎吧,儒雅的虎次郎和不學無術的光自己真的很不同。

“進藤君,你快說呀,藤原先生在想什麽呢?”熏催促光道。

光說:“佐為推崇吳清源,既然這場棋賽是按照吳老師定段的儀制,那麽我想,佐為也許會希望用棋局向吳老師表示敬意,意思是佐為尊吳老師在上位。就像秀策在世時不願地位高於城主,拒絕受封本因坊家督之位,在城主面前自稱’晚輩‘那樣。”

光話音剛落,坐在過道對面的倉田、楊海、《人民報》競技體育版的記者、故宮的學者都轉過頭來看向光,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。

從這些中國人們的眼神當中,光得知他們聽到了。

光記得伊角說過,中國棋院有一群專門研究舊譜的職業棋士。想必,這些中國人都研究過原本是華裔的吳清源的棋吧。

光話音剛落,緒方就在屏幕上落了下一手棋:小目。

眾人議論得更厲害了,佐為采用吳清源的點三三和星定式開局,而緒方名人的棋形和七十年前的秀哉名人有些相似,哪怕只是形式上的相似,就足以讓在座人們浮想聯翩了。

“我的天,我都有種在現代覆活的秀策又穿過時間,學會昭和定式的感覺了!”和谷興奮地說。

光既高興、又感慨:“只要和圍棋有關的,不論新舊,佐為總是很願意學的。”

佐為還沒弈出下一手,那位《人民報》體育版的記者就大膽地向亮舉手,示意他要說話。一時間,人們都朝中國記者看過來。

“記者先生,您請說。我讓人把麥克風給您。”亮在臺上風度翩翩地道。

人們都把視線投向這位中國記者,包括坐在嘉賓席上的森下九段、芹澤九段等棋院泰鬥。

“sai 與緒方名人的這場定段賽,不能不讓我們聯想到 1934 年吳清源與秀哉的‘世紀名局’——開局三三、星、天元,形態與我們眼前這一局頗為相像,我想這不僅僅是巧合吧。”

“三三、星、天元開局曾轟動本因坊門下,但這手法屢遭後人詬病,反而不被現代高手重視了。進藤三段剛才說,sai是在致敬吳老師,塔矢五段,請問您怎麽看待呢?”

這位中國記者說出了大家心中的困惑。從現代棋士的眼光來看,開局三之三確實是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下法。

臺上的亮沈著地說:“我同意您剛才說的,這不是 sai 尋常的下法,這麽下的確有向吳清源老師致敬的感覺。就我個人來說,我並不確定三三、星定式在現代棋戰中的效率如何。相信 sai 的發揮能讓我學習到更多的東西。”

亮的回答是他一貫的風格,就如同他的人,像無暇的玉石,又像冷卻的白銀,措辭漂亮、正確精密。光卻不太滿意。

“塔矢,我不同意你的觀點!你講得太保守了!”光舉高手大聲道。

亮沒料到光會想要發言,頓時看向光,眼底劃過驚喜的異彩。

“進藤,你說。”亮立刻讓人把麥克風拿給光。

於是,人們朝光看過來。人們的視線給光帶來了壓力,但涉及到佐為的棋,光就顧不得了。

光一拿到麥克風就說:“三之三和星在現代是不常見的開局,但是,我們不能用常識推測佐為的棋,佐為的計算能力超越了在場每一個人,甚至超過了吳清源。”

“如果我是佐為,在註重爭奪實地的大邏輯下,那我根本不會懼怕開局用三之三給對方築一道外勢,可能會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引對方上鉤,再一舉在角落撕裂對方的棋,正所謂‘兵不厭詐’——”

光的思路開闊,幾句話就把潛在的優勢說了出來。和谷、伊角、本田、奈瀨、熏等人都震撼地看著這位好友。連臺上的亮也是詫異的。

光的話信息量太大,他們這些棋士一點兒也瞧不出來。但是被光一說,結合sai過往的棋譜,又覺得是這麽一回事了。

光清朗的聲音回蕩在會場裏,翻譯把光的話原封不動地譯了出來。一口氣說完,光把麥克風還給工作人員,緊接著收獲了觀眾的掌聲和臺上的亮驚異的眼神。

進藤光的棋感,在短短幾個星期裏又進步了?臺上的亮不可思議地看著光,不著痕跡地握緊了麥克風。

“進藤,你說得也太好了吧!”和谷忍不住說,“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啊?”

“我和佐為下得多嘛。你別看佐為的棋古樸,其實他早就學會了七十年來的定式,很有現代人圍地於無形、最大化棋招的戰略思想。現在這種明顯讓利給對方的棋,尖刀更是無處不在。我是每晚都被佐為用現代定式殺習慣了,經常慘敗五目以上。”光聳了聳肩。

和谷看著光,啞口無言。和谷知道光和佐為之間的訓練強度比一般棋士大,但沒想到——經常慘敗五目以上,每晚都被殺習慣了?

難怪,光進步快得像怪物一樣!和谷捏把冷汗。光最近在棋盤上有多可怕,也許光本人不知道吧,但和谷是看清楚了的。

“進藤,你剛才說得好。不如你也上臺去,和塔矢一起說藤原老師的棋吧!”過道對面的倉田突然喊了一聲,嗓門大得連別人都聽得見。

“對啊進藤君,我們都愛聽你的觀點,你和塔矢君一起講解吧。”楊海也道。光楞住了。

臺上的亮聽到了,心跳漏了一拍,但亮掩飾住了真實的情緒,只是靜靜地看著佇立在臺下的光,臉上的感情覆雜難辨。

那一刻,亮居然在暗暗期待光會上臺陪自己講佐為的棋。

光不知道,要講佐為的棋,亮的壓力有多大。亮今天在機場胃病又發作了,這次的疼痛比以往都要強烈,他差點就要送醫,幸好機組人員有帶止痛藥。亮沒有跟任何人講,把恐懼隱藏在體面的外表後面。

這就是佐為的棋,讓全世界趨之若鶩,帶給亮那麽多難耐的興奮和焦慮感。

在亮看來,這超越了一般的焦慮,而是一種古老的死亡恐懼。恐懼到極致,也是向往到極致,這便是刻在人精神中的死亡本能。人會不自覺地被這種浩渺的崇高力量所吸引,想被佐為毀滅,像自己、父親和緒方似的,一心一意地準備著,全都想匍匐到佐為面前“求死”。

光對亮這些覆雜的心理截然不知,好像沒反應過來,不知所措地看著臺上的亮。

“藤原老師棋力高強,我的解說遠遠不夠。之後我說的每一手棋,要是你們有問題或不同的意見,都可以向我提出來,幫助我講好這盤棋。”亮拿著麥克風,眼睛卻看著光。

光呆呆地看著亮,是光的錯覺嗎?剛剛那一刻,光在亮眼裏捕捉到了……脆弱,還有盼望。

在佐為面前,亮難道也覺得自己渺小嗎?光突然想到。

亮難道在盼望我可以陪他一起承擔壓力嗎?

棋局仍在繼續,啪的一聲,佐為在邊角下了淩厲的一子,邊角的進攻在迷霧中驟然吹響號角,亮回過頭去,講起新的棋招來。

“藤原老師進攻了!快看快看!”和谷推了光一下,伊角在眼前的棋盤上下子。

不想亮了,還是看著佐為吧,光把註意力拉回到眼前的棋局上。

目前距離開局過去一小時,然而硝煙已經在棋盤上彌漫,光等著看佐為如何用意想不到的殺招贏這盤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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